社区食堂吸引了各个年龄段、不同人群前来就餐。图为杭州市滨江区钱潮建业社区食堂。 潮新闻记者 陈黎明 摄

社区食堂的“饭搭子”越来越多了。

印象中，这里大多是老年人吃饭的地方，但近日记者走访杭州的多个社区食堂发现，这里正在吸引众多上班族、附近居民等前来“蹭饭”。在社交媒体上，年轻人到老年食堂“蹭饭”的话题也频繁出现。

“吃饭”这件“小事”变得越来越热闹，与此同时，社区食堂自身也在“开发”越来越多的功能。老年人休闲、下棋、观影，社区居民举办亲子活动、邻里节、烘焙，甚至还有讲座、培训、夜校以及社区议事……社区食堂的功能更加多样，属性愈发多元。

从助老敬老到全龄友好、从“吃饭事大”到日益“全能”，社区食堂为何越来越受欢迎？功能越来越多的背后，社区食堂给社区带来了哪些变化？红火背后，社区食堂又该如何继续“进化”？

“老少通吃”

萧山女孩小金是位美食爱好者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她在大众点评上发现了“扈氏工坊”。“我们两个人点的5个菜都吃完了！一共花了169元，现点现做，口味很地道。”小金告诉记者。

小金所说的“扈氏工坊”，就是位于杭州市萧山区北干街道的工人路社区食堂百老惠餐厅。在优先接待老年人的同时，食堂对外推出口味更加多样的菜品，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上班族。

百老惠餐厅在优先接待老年人的同时，还对外推出点餐服务。图为小金和同伴在该餐厅下单的菜品。 受访者供图

社区居民更是食堂的“常客”。杭州市拱墅区祥符街道孔家埭社区食堂和畔餐厅，10月下旬刚投入运营。中午，记者来到该食堂，放眼望去，三百多平方米的餐厅里有不少附近居民前来就餐。

今年7月，商务部等13部门联合印发《全面推进城市一刻钟便民生活圈建设三年行动计划(2023—2025)》，提出“探索发展社区食堂，建立老年人助餐服务网络”。此后，不少地区加速推进社区食堂建设，同时探索更多服务功能，在老年友好的基础上实现全龄开放。

其实，早在2018年，浙江就将助餐配送餐服务列入省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。截至目前，全省各类社区食堂已超过8000家，老年助餐服务覆盖70%以上的村社。

社区食堂为何吸引越来越多的人？“放心”“美味”“实惠”，是记者采访中听到最多的答复。

快节奏的工作生活中，能就近享受便捷、安心的餐饮服务，是很多人的期盼。安徽大学社会治理研究中心副主任、博士生导师吴宗友教授说，社区食堂餐饮的普惠性、丰富性、可及性以及安全性是普通餐饮行业难以比肩的，因而很自然地成为都市人群的三餐首选。

三餐之外，延伸孝亲文化，让社区食堂更增添了人情味。

社区食堂不仅为老人提供了吃饭的便利，也为他们提供了交流的固定场所。记者采访中发现，不少长者在吃饭之余，常聚在食堂拉家常，有的干脆就约在食堂下棋、喝茶。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副院长、社会学系教授周亚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作为老年人社会交往与社会参与的平台，社区食堂有助于帮助老年人建立社交网络。

社区食堂不仅为老年人提供助餐服务，还联合社区服务中心为他们提供休闲空间。图为老人们在杭州市滨江区钱潮建业社区邻里中心打牌。潮新闻记者 陈黎明 摄

“食堂开办前，平时没什么地方去。”在杭州市滨江区钱潮建业社区邻里中心，正在茶室品茶的朱大爷告诉记者，“现在没事就会来这里坐一坐，喝喝茶，聊聊天。”据社区工作人员孔青青介绍，茶室和社区食堂、影院等都包含在邻里中心，可为居民提供茶叙、观影等多种服务。

“吃饭”之外，社区食堂越来越“生活”。杭州市上城区湖滨街道青年路幸福邻里坊联动青邻·幸福邻里食堂，会不定期策划主题“邻里节”，邀请辖区单位、商户、社团参与公益市集、文艺汇演、兴趣烘焙等活动。“我们希望通过这些活动丰富社区群众生活，促进交流，拉近邻里距离。”湖滨街道办事处副主任冯怡说。

“某种程度上，社区食堂承载了社会空间、交往空间的功能，大家在这个特定空间开展交流、互动，对于促进共识达成、增强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、归属感，都有重要意义。”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副研究员任树正说。

“食堂+”

集聚生活气、烟火气、人情味的社区食堂越来越“斜杠”。

据了解，目前一些地区建设的社区食堂植入了托幼中心、图书馆、培训班等功能。记者走访发现，杭州不少社区食堂都自带“食堂+”功能，而有的社区食堂本身就处在社区服务中心中，实现了“+食堂”。

日前，国家发改委发布《城市社区嵌入式服务设施建设工程实施方案》，方案明确，面向社区居民提供更多“家门口”的服务。无论是“食堂+”还是“+食堂”，社区食堂都是链接和衍生更多“家门口”服务的有效载体。

杭州市上城区丁兰街道绿园弄社区邻里食堂负责人张静告诉记者，根据社区居民构成，邻里中心和邻里食堂推出了一系列助老、培训等服务，如“食堂+共富工坊”“食堂+培训”等，吸纳社区居民参与手工制作、技能培训。绿园弄社区邻里食堂还设置了“百通岗”，承接“食堂+政务服务”功能。据介绍，“百通岗”集纳了优生优育、社区帮扶、医保、退役军人等共计6大项48个小项的高频事项，居民无需前往街道，就近即可办理。

绿园弄邻里中心推出“食堂+共富工坊”，图为社区居民在工坊参加手工制作。 潮新闻记者 陈黎明 摄

政务服务功能之外，社区也以社区食堂为载体探索更多基层治理功能。

在钱潮建业社区，邻里中心的社区食堂边就设置了议事坊。在这里，社区联合浙江大学附属儿童医院、浙江大学社会学系、相关社会组织、第三方运营企业等，会同社区居民代表，在议事坊围绕居民诉求等共同展开议事，为群众需求、社区发展提供专业化、针对性的参考。

任树正认为，社区有意识地转换社区食堂的空间属性，将社区食堂打造成公共交流空间，开展协商议事，相较于会议室议事的严肃性，在社区食堂生产出的协商氛围更加柔性。

有的社区还通过社区食堂链接多元的市场资源和社会主体，把社会资源转化为社区资源。

据湖滨街道办事处副主任冯怡介绍，青邻·幸福邻里食堂辐射的青年路社区、东平巷社区，老龄化比较突出。街道通过食堂布局小哥驿站，在为周边快递员、外卖小哥等新就业群体提供服务的同时，也充分发挥“湖滨合伙人”机制，吸纳他们积极参与到社区慰老服务中，如给老年人提供上门送餐服务等。此外，社区还通过幸福邻里坊吸纳外籍志愿者，共同为社区提供志愿服务。

有专家指出，如果可以通过社区食堂这一载体，引导前来就餐的人群适当参与社区志愿服务，也是一个不错的培养市民责任感和公共精神的契机。透过小小食堂，人们看到了基层探索治理精细化的尝试。

“作为居民生活中的必需，社区食堂可以有效实现家庭、社会和政府之间的链接。甚至可以说社区食堂本身就是一种基层治理的方式。”吴宗友说，作为赋能基层治理的特殊场域和载体，社区对于矛盾消解、情感互动、增强居民的社区共同体意识，具有重要的正向作用。

如何可持续

从“老龄”到“全龄”，从“单元”到“多元”，社区食堂日益红火，但也有社区食堂也吹起了阵阵“凉风”。

今年以来，社区食堂“倒闭”“关门”“亏本”的新闻不时出现。如重庆愉百家惠民食堂，经营两年多都未能实现盈利，去年亏损了近17万。社区食堂鲜有大幅盈利的现象，“微利”已属较好，相当一部分则要靠补贴维系。记者在采访中就遇到一些运营商流露出“能保本就不错了”之类的烦恼。

“浙江的老年助餐服务无论是覆盖面还是质量都不错。”省社科院公共政策所副研究员叶菊英表示，关键在于如何摸索出更多可持续运营模式。一味靠补贴既不现实，也很难调动商家积极性。如果运营主体无法盈利，社区食堂的可持续性和品质也难以保证。

合伙助餐模式深受包括老年群体在内的广大居民欢迎，图为社区居民在孔家埭社区食堂和畔餐厅就餐。 潮新闻记者 陈黎明 摄

据了解，杭州不少社区食堂在“政府贴一点、企业让一点、机构投一点、群众多一点”合伙助餐模式之外，也在探索更可持续发展的模式。如社区免费提供场地给运营商，后者让利给老年人等特殊人群，充分展现社区食堂助老的公益性。同时，鼓励运营商开展市场化运作。和畔餐厅店长沈洁明告诉记者，免费场地降低了食堂运营成本，“开门迎客”让他们有了更多动力开发、推出适合不同人群的菜品，拓展更多客源。

一些食堂则采用“社区食堂+餐馆”的运作模式。记者在采访中发现，这类食堂会在特定时间段推出点餐服务。青邻·幸福邻里食堂店长陈霜告诉记者，食堂中午主打适宜老年群体的小碗菜，晚饭则推出点餐服务，“推出点餐制后，食堂几乎每晚‘爆满’。”据了解，晚餐时间段，该食堂的饭菜品类和价格与一般餐饮店无异。

青邻·幸福邻里食堂晚餐时段推出点餐服务，吸引不少市民、上班族前来就餐。 潮新闻记者 陈黎明 摄

周亚平表示，社区食堂要在公益性、共享性基础上，挖掘上班族、独居青年、带小孩的双职工家庭等更多潜在客群，引入其他业态搭配，走市场化、专业化运营道路，形成自我“造血”机制，实现“微利可持续”发展模式。

可盈利性之外，社区食堂运作的公平性也同样引发了争鸣。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、副教授王德福表示，有政府“背书”、享受政策优惠和补贴的社区食堂，自带“价格优势”，是否存在与民争利的不公平竞争，进而影响周边餐饮行业的发展等潜在可能，值得关注。

社区食堂本质上是公共服务机构，无论是政府补贴还是社区免费提供场地，动用的都是公共资源。“公共资源要讲究高效精准配置，确保最需要的人优先享受这种资源。”王德福说，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社区食堂，是否会形成公共资源挤兑，同样值得商榷。

作为社区重要组成部分的社区食堂，已不单纯是“吃饭的地方”。社区食堂如何在盈利性、公平性、公益性之间找到平衡，不断“进化”，从而实现可持续发展，值得继续关注。